導讀
如果最後你看得夠久
吳明益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
2013年諾貝爾頒獎之前,在臺灣愛特伍的知名度肯定比孟若來得高。從許多方面來看,孟若和愛特伍都是不同命運與風格的作家:孟若出身藍領家庭(父親經商失敗成為工人),愛特伍則出身學者家庭(父親是昆蟲學家);孟若擅長短篇,而愛特伍以長篇奠定她的文學地位;孟若低調沉靜,愛特伍則常在媒體受訪,並且參與許多政治與文化活動,甚至有人認為她應該角逐多倫多市長;孟若的文學語言與技巧靜水流深,數十年來以類似的筆法滴水穿石,愛特伍則是不可思議的多面手,你可以想像到的文學類型她都嘗試過,既寫過童書,也出版過畫冊。
不過,要追隨這兩位作家成功的途徑都是不容易的,因為不論是鑿出藏在深山裡的礦,或扶植一片森林都極為艱難,她們為此付出了一生。
孟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,愛特伍立刻表達祝賀之意,雖然不少愛特伍迷都知道,依照諾貝爾考量地區性的慣例,那意味著她很難在短時間內獲獎,甚至可能永遠錯過。
愛特伍的作品非常多元繁複,但若說詩影響她的寫作根柢,長篇小說則是創作主力,當不致有太大誤差。我們不妨把她的長篇小說作品分成兩條河道,說不定可以看出愛特伍數十年來寫作的「大意圖」。
第一條河道是從早期的《女祭司》(Lady Oracle, 1976)、《夢斷長夜》(Bodily Harm, 1981),到愛特伍開始在臺灣建立知名度的《使女的故事》(The Handmaid's Tale, 1985),以及後來的《強盜新娘》(The Robber Bride, 1993)、《雙面葛蕾斯》(Alias Grace, 1996)與《盲眼刺客》(The Blind Assassin, 2000)。這系列作品雖然寫作方式與敘事技巧各有不同,但都可以視為是以「女性為主體」發聲的作品。飽受心靈凌虐,從而創造自我身分的女性(《女祭司》)、面對共同情敵的女性(《強盜新娘》)、涉及謀殺的女性(《雙面葛蕾斯》)、收容並愛上逃亡者的女性(《盲眼刺客》)……學術圈以女性意識檢視愛特伍的作品其來有自。
二是所謂的「末世三部曲」:包括了《末世男女》(Oryx and Crake, 2003)、《洪荒年代》(The Year of the Flood, 2009)與《瘋狂亞當》(MaddAddam, 2013)。這三部曲融合獨白、詩歌、日誌、講道、對話與夾敘夾議等形式,描繪未來世界,寫出了末世的蒼涼、希望與正義,關涉了災難、基因改造、宗教等複雜議題。
我們可以把這兩條河道視為愛特伍寫作的「大河」(愛特伍詩意的文字則是構成水質的要件),可以發現它們都是由數本小說,彷彿支流般支持起來的。這些支流與支流間,又總是存在著或隱或顯的聯繫。
簡單地來說,愛特伍讓這些水流彼此呼應、聯繫,來自於幾種文學手法。最顯著的是後設書寫。比方說,《盲眼刺客》裡還有一本《盲眼刺客》,《女祭司》裡還有一本《女祭司》。這些小說裡的小說,往往也在整個故事中,成為書寫行為...